编辑:荷花阅读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10-25 21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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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午那顿饭,吃得陈梓溪胃里像塞了团湿漉漉的棉花,又沉又闷。

“老地方”是学校后门那家他们吃了很多年的川菜馆,油腻腻的桌布,喧闹的人声,空气里永远飘着股辣椒和花椒混合的呛人味道。魏锡风一如既往,点了他最爱吃的水煮鱼和毛血旺,红彤彤一片,看得陈梓溪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
他看起来精神不济,眼底下两团明显的青黑,但嘴巴没停过。从他那位只维持了十天恋情的第十任女友是如何“作天作地”、“不识好歹”,吐槽到他最近接手的一个案子客户有多难缠,上司有多傻逼。

陈梓溪拿着筷子,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,没怎么夹菜。她感觉自己像个劣质的录音机,只需要在他停顿的间隙,发出“嗯”、“啊”、“是吗”之类的单音节,证明自己在听就行。

他不需要她的意见,只需要一个听众。

“…所以说,女人心,海底针。”他最后总结陈词,捞起一大片沾满辣油的鱼肉塞进嘴里,被烫得直抽气,含糊不清地说,“还是跟你吃饭舒服,不用猜来猜去,自在。”

陈梓溪捻着沙发线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抠了抠。这话她以前听着,心里会泛起一丝可怜的甜,觉得这是她区别于其他女人的特殊待遇。现在听着,却只觉得讽刺。是啊,不用猜,因为她永远把最顺从、最没有攻击性的一面摊开给他看,像一本摊开的、毫无秘密可言的书。

“我下午有点事。”她终于找到个他喝水的空隙,插了句话。

“什么事?”他随口问,拿起手机开始刷,似乎在回谁的消息,手指飞快。

“有个客户,约了看方案。”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,“一个婚礼的花艺设计,挺重要的。”

“哦。”他头也没抬,“推了吧,下午陪我去个地方,新认识一朋友,搞了个画廊开业,非得让带人去捧场。你跟我一起去,免得无聊。”

又是这样。

甚至连问一句“方不方便”、“急不急”都没有。在他的认知里,她的事,永远是可以为他的事让路的。

陈梓溪看着他那张理所当然的侧脸,心里那股从昨晚就开始积聚的、混乱的情绪,突然找到了一个清晰的出口——烦躁。

尖锐的,冰冷的烦躁。

“推不了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没预料到的硬邦邦的质感,“这个客户很重要,可能是我工作室转型的一个机会。”

魏锡风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,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,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。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,还用这么“正式”的理由。

“什么转型不转型的,”他皱了皱眉,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的敷衍,“你那小花店…咳,工作室,不一直那样嘛。接谁的活儿不是接?改天再约一样的。”

“不一样。”陈梓溪放下筷子,指尖有点凉,“这个客户很认可我的设计,预算也充足,我不想搞砸。”

她的目光没有躲闪,直直地回视着他。

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。隔壁桌的划拳声显得格外刺耳。

魏锡风脸上的那点诧异慢慢变成了明显的不悦。他大概觉得她在无理取闹,或者在拿乔。他放下手机,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,那个姿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
“陈梓溪,”他连名带姓地叫她,通常这是他有点不高兴的前兆,“一个花艺设计而已,能有多重要?比我这儿还重要?”

看,来了。经典的比较句式。在他心里,任何事情都必须有个优先级,而他的事,天然就该排在第一位。

若是以前,他这么一问,带着点不耐烦和隐隐的压迫感,她大概率就妥协了。她会告诉自己,算了,何必惹他不高兴,我的事确实没那么紧急。

但今天,那句“一个花艺设计而已”像根细针,精准地扎进了她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。

她想起自己为了这个方案熬的几个晚上,查了多少资料,画废了多少张草图,才终于做出那份连自己都觉得惊艳的设计稿。那不是“而已”,那是她的心血,是她试图抓住的、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。

“很重要。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,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对我来说,很重要。”

魏锡风愣住了,他看着她,像是不认识她一样。他可能从未见过如此强硬、如此不肯退让的陈梓溪。
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,语气硬邦邦地甩过来一句:“行,随你便。”

这顿饭的后半段,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中草草结束。他结了账,没像往常那样问她要不要送,直接拉开椅子走了出去,背影都透着股不爽。

陈梓溪一个人坐在原地,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,红油已经凝结成了白色的块状。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重又快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
她没有后悔,只是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,浑身脱力。

下午,陈梓溪准时出现在了工作室。

她强迫自己把魏锡风和他那点不悦从脑子里甩出去,深吸了几口气,才推开门。客户已经到了,正背对着她,欣赏墙上她的一些作品照片。

那是一个穿着简约灰色西装的男人,身姿挺拔,肩线利落。听到开门声,他转过身来。

陈梓溪呼吸微微一滞。

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惊艳,虽然他五官确实清俊周正,而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。平静,专注,带着一种纯粹的、对接下来要谈的事情本身的尊重。没有打量,没有评判,更没有魏锡风那种习以为常的、带着点散漫的熟稔。

“陈小姐?”他开口,声音温和,像初春融化的雪水,清冽但不寒冷。

“是,我是陈梓溪。您就是顾言先生?”她连忙收敛心神,走上前。

“是我。”顾言微微颔首,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礼貌弧度,“抱歉,提前到了几分钟,忍不住先欣赏了一下你的作品,很特别。”

“谢谢。”陈梓溪引他到会客区坐下,手脚麻利地去倒水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,不知是因为刚才和魏锡风的争执,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客户带来的某种无形的压力。

她拿出准备好的设计方案册子,递给他。顾言接过,道了谢,然后非常仔细地一页页翻看起来。他的手指修长干净,翻动纸页的动作不疾不徐。

陈梓溪坐在他对面,有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。她见过太多客户,有的草草翻几眼就开始谈价格,有的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微信,像他这样全然投入的,很少。

当他翻到主仪式区背景花艺那页时,目光停留的时间格外长。那是一个打破常规的设计,用了大量干燥花材和异质材料,营造出一种略带颓废又极致浪漫的时空交错感,很大胆。

陈梓溪的心提了起来。这个设计是她最满意的,但也最担心客户无法接受。

顾言抬起头,看向她,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欣赏和一丝好奇:“陈小姐,这个主背景的设计理念,可以详细跟我说说吗?”

他问的是“理念”,不是“为什么要用这些枯枝烂叶”。

陈梓溪愣了一下,随即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。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平稳,开始阐述她的灵感来源,对“永恒”与“瞬间”的理解。

顾言听得很认真,偶尔会提出一些问题,都切中要害,显示出他良好的品味和理解力。他不是在被动接受,而是在与她进行一场真正的、关于美学的交流。

这种被认真对待、被平等对话的感觉,像久旱逢甘霖,让她那颗因为魏锡风而变得僵硬冰冷的心,一点点柔软、温热起来。

谈到一半,陈梓溪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是魏锡风的微信。

「晚上有空没?那画廊没劲,出来了,陪我喝一杯。」

连珠炮似的,不容拒绝的语气。

陈梓溪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,然后近乎本能地,伸出手,将手机屏幕朝下,盖在了桌面上。

动作干脆利落,没有一丝犹豫。

她抬起头,对上顾言依旧专注的目光,略带歉意地笑了笑:“不好意思,顾先生,我们继续。”

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她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她继续讲解着方案,声音比刚才更加坚定、流畅。

心里某个地方,清晰地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轻响。

像是冰面碎裂的声音,又像是锁被打开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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